燕燕于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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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黄亮斌

《诗经》中有十五首诗作中出现了“燕”字，但真正作为燕子本义的只有《燕燕》，其他基本上都是燕子引申出来的含义：美好快乐。在古人看来，燕与凫、鹥等鸟都代表着安乐，是真正的太平君子，能够持盈守成。

燕子是雀形目燕科动物，体形小巧，翅膀尖窄如刀，羽毛带金属光泽的蓝或绿色。燕子故乡在北方，在五行学说中，东西南北中五方对应五色，北方色玄（黑），因此自古以来人们就把燕子叫作玄鸟或元鸟。《诗经》商颂中就有一篇《玄鸟》，这是一首祭祀殷高宗的诗歌。“天命玄鸟，降而为商”，商代的祖先契是这样出生的：契的母亲叫简狄，是有娀氏的长女，尧时，简狄与其姐妹浴于玄丘之水，有一只黑色燕子口中衔卵而过时，卵掉落河中，简狄捡到这枚卵并吞食后，便生下了契。往后的历史就很清楚了，有了商汤，有了武丁，还有其他的后代子孙。

《燕燕》是邶风中的一篇，却是中国文学史上“万古送别之祖”，具有很高的文学地位和史料价值。关于此诗的创作背景，《毛诗序》认为是“卫庄姜送归妾也”。齐国女子庄姜长得很美，嫁给卫庄公后膝下无子，而陈女戴妫生下孩子完，于是卫庄公把完交给庄姜抚养。后来完登上王位成为卫桓公，却被同父异母弟州吁杀害。州吁杀了自己的哥哥篡夺王位后，庄姜送戴妫回陈国，心中伤感，写下这首《燕燕》。也有说是卫国国君送其二妹远嫁。

诗歌以燕子起兴，描写了燕子飞翔时的三个特征：“差池其羽”，参差不齐的鸟羽；“颉之颃之”，忽上忽下的翱翔；“下上其音”，时高时低的呢喃。唐代孔颖达在《毛诗正义》中说：“鸟有羽翼，犹人有衣服，故知以羽之差池喻顾视衣服，既飞而有上下，故以颉之颃之喻出入前却。”后来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解释了颉、颃之区别，说燕子飞翔时，搅动自己参差不齐的羽毛，向上飞曰颉，向下飞曰颃。古人还观察到燕子南来北往的规律：春分之日，玄鸟至；白露又五日，玄鸟归。

燕子一般在4～7月繁殖，繁殖结束后，幼鸟仍跟随成鸟活动，并逐渐集成大群，在第一次寒潮到来前南迁越冬。宋代词人晏殊《破阵子·春景》中的“燕子来时新社，梨花落后清明”，说的也是燕子的季节性迁徙。古人虽然对燕子南来北往有很多解释，但在现代科学看来，完全是生存需要。冬天北方寒冷，食物短缺，燕子只有飞到温暖的南方觅食。这样看来燕子的谋生道路其实非常辛苦，但一年一次的迁徙，是很多鸟类的特征，也因此，人类称其为“候鸟”。

燕子成双成对，又与人类较亲近，甚至筑巢于室，因此为古人所青睐。它们的形象经常出现在古诗词中，或渲染离愁，或寄托相思，意象之盛，表情之丰，非其他物类所能及。传达惜春之情的，如唐韦应物《长安遇冯著》“冥冥花正开，飏飏燕新乳”，元乔吉《天净沙·即事》“莺莺燕燕春春，花花柳柳真真”。寄情于燕、渴望比翼双飞的，如汉《古诗十九首·东城高且长》“思为双飞燕，衔泥巢君屋”，宋晏几道《临江仙》“落花人独立，微雨燕双飞”，和晏殊《破阵子》“罗幕轻寒，燕子双飞去”。慨叹昔盛今衰、国破家亡的，如唐刘禹锡《乌衣巷》“朱雀桥边野草花，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，宋文天祥《金陵驿》“山河风景元无异，城郭人民半已非。满地芦花和我老，旧家燕子傍谁飞”。表达代人传书、幽诉离情的，如元张可久《塞鸿秋·春情》“伤情燕足留红线，恼人鸾影闲团扇”，五代冯延巳《鹊踏枝》“泪眼倚楼频独语，双燕来时，陌上相逢否”。此外还有表现羁旅情愁、状写漂泊流浪之苦的，如宋周邦彦《满庭芳》“年年，如社燕，飘流瀚海，来寄修椽”，和苏轼《送陈睦知潭州》“有如社燕与秋鸿，相逢未稳还相送”。

《全唐诗话》还记载过宰相张九龄一则关于燕子的故事。张九龄是忠君谋国的人，每次见到唐玄宗，总是直接指出他为政的得失。同朝为官的奸臣李林甫于是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，诽谤张九龄。一年秋天，玄宗让高力士给张九龄送去一把白羽扇。秋天送扇？张九龄明白了，皇上是叫自己闭嘴少说空话。于是他给李林甫写了一首《归燕诗》：“海燕何微眇，乘春亦蹇来。岂知泥滓贱，只见玉堂开。绣户时双入，华轩日几回。无心与物竞，鹰隼莫相猜。”李林甫看了这首诗后，知道张九龄已经心生退意，对他的怨恨和戒备才稍稍缓解了一些。

燕子的故事不仅存在于朝堂之上，更多流传于民间。唐代一名叫任宗的人，离家行贾，数年不归。其妻郭绍兰对丈夫的思念之情无法传递，于是作诗系于燕足：“我婿去重湖，临窗泣血书。殷勤凭燕翼，寄与薄情夫。”当时任宗正在湖北荆州，忽然有一天一只燕子落在自己肩上。他展开燕脚上的书信，读到妻子寄来的诗，感而泣之，立即踏上了归程。这个结局，比白居易笔下叹息“老大嫁作商人妇”的浔阳琵琶女，还是强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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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物学专著《以鸟兽虫鱼之名——走进〈诗经〉中的动物世界》

黄亮斌 著， 湖南大学出版社

这是一本介绍《诗经》中动物世界的博物学读物，分鸟部、兽部、虫部、鱼部四部分。

全书以散文的笔触，对《诗经》所涉及的几乎全部鸟兽虫鱼进行了细致爬梳。不仅结合古代文献和现代科学认知，对《诗经》中各种动物的特点、习性进行了详尽介绍；还引经据典，通过解读与其相关的历代诗词文赋、神话传说，挖掘各种动物作为文化意象的深刻内涵，展示了中国文化对《诗经》中鸟兽虫鱼的系统认知。

本书还对很多动物不容乐观的现状进行了介绍，今昔对比，表现出对生态环境强烈的忧患意识。

黄亮斌，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资深环保工作者。出版散文集《圭塘河岸》（获长沙市五个一工程奖，入选2021湖南省农家书屋推荐书目）、长篇报告文学《湘江向北》（获湖南省第一届“青山碧水新湖南”征文优秀长篇作品奖），《以鸟兽虫鱼之名——走进〈诗经〉中的动物世界》（入选新闻出版署2023年全国农家书屋推荐书目，入选2022年度湘版好书）。